眩光劍「佩姬」-18 盧克.安.謝維圖拉爾

  「當您讀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在返家的路上了。」


  大聲朗誦著信上潦草的筆跡,我偷偷瞟了塔科特一眼。


  貌似嚴肅的表情完全掩蓋不了深藏於心的期待,塔科特用眼神示意我繼續唸下去。


  用關心佩姬的學習進度當作藉口,塔科特將盧克所著,字跡歪七扭八甚至可說是一蹋糊塗的家書丟給了我,要求我仔細的把信唸出來。


  如果只是單純的誦讀倒也還好,問題是盧克的筆跡實在令人頭痛。


  過去在地球時,華文圈裡有個形容詞叫做「龍飛鳳舞」,通常用於描寫畫作或是字帖氣勢磅礡,而盧克那自由奔放的鬼畫符,確實與龍飛鳳舞一詞十分相襯──貶意,嗯,是貶意。


  這字跡讓我好絕望,怎麼辦?我好想哭。


  打起精神辨識起下一句,我又唸了出來:


  「擔任菲利斯皇子的護衛已經過了數年,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掛念著謝維圖拉爾領的一切,以及幼時與父親您相處的點點滴滴。」


  筆觸明明這樣隨便,文采倒還算是可以嘛。


  在心底留下了當事人一輩子都無法聽到的讚美,我用眼睛在信上不停下著註記,不知為何,感覺自己轉職成了翻譯未知文字的考古學家。


  「也許是因禍得福,我在人際關係方面的笨拙,令我贏取了難得的休假。」


  我嚴重懷疑塔科特只是因為不想動腦,所以才把解析盧克筆跡這件苦差事丟給了我。


  「雖然因擔任侍衛的關係已經無法光明正大的使用謝維圖拉爾這個姓氏,但一想到能與父親您見面,我的心就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


  怎麼辦,我覺得不受控制的應該是你的筆跡。


  「聽說近年來您又生了個女兒,對於能跟妹妹見面這件事,我非常期待。流有謝維圖拉爾高貴血脈的妹妹,我想絕對是個標緻的美人吧。」


  血脈高不高貴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標緻的美人這點倒是真的,你就好好期待吧。


  「不成敬意的閒聊就到這裡,還盼與您早日相見。」


  「──敬愛父親的盧克。」


  終、終於結束了。


  明明只是唸個信,我卻覺得自己氣喘吁吁。


  這個叫做盧克的男人,有著能用筆跡殺人的特殊才能,超級可怕。


  也許察覺到翻譯盧克的信這件事對我來說消耗巨大,塔米雅貼心地遞上了果汁。


  在劇烈用腦之後確實需要補充糖分,我感覺自己現在餓到能夠吃下一打的布丁。


  「盧克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已經有整整八年不見了啊!」


  摸了摸自己遍佈鬍渣的下巴,塔科特的表情莫名的噁心。


  「能夠團聚真是太好了呢!」


  不知為何,塔米雅看起來感覺有點不大對勁,說話的口吻也異常敷衍。


  然而過沒幾秒,我就立即明白塔米雅之所以面有難色的原因。


  ──有不屬於這個家的人正在試圖穿越結界。


  下一刻,從門外傳來的侍衛哀號聲,證實了我與塔米雅的擔憂已然成真。


  明知這樣的準備毫無意義,塔米雅仍舊握緊了餐刀。


  來不及跟塔科特解釋,突如其來的危機壟罩全家。


  緊接著,墨紅色的大門被突然的開啟,一位貌似十七、八歲的青年用極為爽朗的笑容向大廳內所有人打著招呼──


  「喲!我回來了!」


  無視於大家的驚愕,風塵僕僕趕回家鄉的青年用充滿失望的口吻抱怨著:


  「不是我要說,老爸,門口侍衛就那點水平實在是不太行啊。」


  一切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此時現場沒有一個人的腦袋能正常運轉。


  尷尬的空氣壟罩全場,青年難為情的搔了搔鼻:


  「大家怎麼都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我不是有寄信說會回來嗎?」


  也許是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個孩子究竟有多亂來吧?最先從斷線狀態回神的是塔科特:


  「……事實上,我們才剛讀完你寄的信。」


  「原來是這樣啊,這也難怪,畢竟寄信跟出發是同一天呢!」


  ──這樣的話還有寄信的必要嗎?意識到自己做了白工,我不自覺地摀住了臉。


  要我翻譯那宛如古文書般的鬼畫符到底是為了什麼?


  仔細觀察盧克,他有著與那總是掛在臉上的爽朗笑容十分匹配的俊秀五官,以及無論從何種角度入鏡都無懈可擊,輪廓分明的臉。


  未經打理的銀髮乍看之下雖然狂野,但由於盧克那不帶心機的笑容實在太有魅力,因此反倒彰顯了他的自然、真誠與不做作。信裡面提及的「我在人際關係方面的笨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眼前這位個性純真的大男孩,明明就是人見人愛的陽光青年啊。


  簡直就像是角色扮演遊戲中的主人公。


  「你那驚人的行動力還是一如既往啊,郵差的動作能比你快還真是辛苦他了。」


  塔科特笑著向盧克遞出了手,盧克那真摯的笑容令家裡所有人的臉都跟著明亮起來。


  「嘿嘿,那是因為我還花了點時間在打抱不平上啊。」


  握住塔科特伸出的手,父子二人熱情相擁。


  「這麼多年沒見,長高了不少啊。」


  現在的盧克,身高只比塔科特矮了約半個頭。


  「老爸倒是沒什麼變呢。」

  

  「看不出來嗎?頭髮白了很多,髮際線也往後退了不少。」用手指著自己的額頭自嘲,塔科特接續道:


  「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新娶的太太塔米雅。」


  摟著塔米雅令她靠向自己,塔科特用佈滿鬍渣的下巴向著我:


  「旁邊那位可愛的金髮小個子則是你的妹妹,佩姬。」


  只見盧克先是畢恭畢敬地向塔米雅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接著用真誠而雋朗的笑容對塔米雅說道:


  「稱呼您為媽媽會讓我有點不好意思,可以叫你姐姐嗎?」


  「歡迎。」被盧克不帶一絲虛假的恭維給逗樂,塔米雅掩嘴輕笑。


  緊接著,盧克帶著他那宛如偶像般迷人的笑容彎下腰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墨綠色的瞳孔,與塔科特一模一樣。


  而那充滿熱情的視線,令自己感到渾身不自在。


  「真可愛呢……」


  說話感覺總是不經大腦的盧克突然沒頭沒尾地拋下了這麼一句。


  我覺得自己的臉彷彿成了熟透的番茄。


  「決定了。」咻的一聲打直了背,盧克用堪稱少女殺手等級的笑容接著說──


  「等佩姬長大以後,就當哥哥的新娘子吧!」


  你、你、你這傢伙在說什麼啊?


  也不知盧克這句話究竟是發自肺腑還是隨便鬧著玩,我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狄波盧奧瑪這個國家,實際上並不排斥近親通婚。


  艾德蘭由於是個小鬼頭所以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盧克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的笑容對女孩子來說殺傷力實在太大。


  如同前面所述,是少女殺手一般的等級;放在地球,就是電影明星那樣的水準。


  怎麼辦──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羞澀的用手捧著臉,我感覺自己的臉頰超燙。


  就在我感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慌張錯亂時,自己的後腦杓,突然被人狠狠地搥了一下。


  只見上輩子的我,此刻正用極度鄙夷的眼神盯著自己。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謝謝你兄弟,你那充滿不屑的嚴峻目光,讓我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我是男人,再重複一次,我是男人!


  於是我模仿盧克挺直了背,準備婉拒他的邀請,而就在這時──


  「那可不行,盧克。」嚴肅地交疊著雙手,塔科特沉重的搖了搖頭:


  「因為佩姬要成為的,是爸爸的新娘子。」


  這突如其來的宣告,令現場眾人臉色一變。


  ──沉默在周遭蔓延。


  顏面神經失去控制,我覺得自己的表情現在一定就像歪嘴流涎的喜憨兒。


  「親愛的,我耳朵不好,可以麻煩你再重複一次嗎?」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塔米雅冷峻而溫柔的聲音。


  原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調,可以如此巧妙的結合在一起。


  「等等,我只是看到佩姬的臉色有點窘迫所以想緩和一下氣氛。」


  塔科特開始哀求:


  「相信我……我沒有其他意思,真的是這樣!」


  可惜為時已晚。


  掌心向上,塔米雅優雅地抬起了手。


  「凝聚,然後凍結吧。」


  鐘乳石狀的冰錐漂浮在塔米雅的手上──只花兩節,真是完美的詠唱,不塊是塔米雅。


  「盧克,快來救救爸爸。」


  「我覺得是亂說話的老爸不對。」搖搖頭,他決定袖手旁觀。


  我在心底默默為塔科特祈禱。

  

  「──冰槍!」


  塔米雅那毫不掩飾的怒吼,在大廳迴響著。




  眩光劍「佩姬」-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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