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曾幾何時，天空的太陽是如此的毒辣。

我仰天看去，原本對我來說可以接受的陽光現在卻炙熱無比。

我雙手抱膝坐在宿舍的床上，一旁是從窗外射入的陽光。

我試著身手過去觸碰，每當手指末端逐漸靠近時，心中的厭惡感也隨之增加，就當雙方近在咫尺時，情感的部分最終壓過了理性，猛然將手抽了回來。。

我發出無奈的感嘆，我已經長時間沒有正常睡眠了，身心一直被飢渴感所折磨著，一開始只是單純無法舒緩的口渴感，隨後越發難受，接著開始能夠清楚聞到動物身上新鮮的血味。

鼻腔傳來的香氣與如沙漠般乾燥的喉嚨不停的消耗我的理智，就連睡夢中看到與聞到的都只有倒在地上的屍體與口中的血肉。

扣、扣、扣

敲門聲從外面傳來。

拖著疲憊的身體，我打開了房門，敲門的是一位短髮少女。

「有什麼事嗎？黑岩明日香。」

明日香有些驚訝的看著我。

「你沒事吧緋天零？」

「我很好。」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呢？

明日香從背包裡拿出了一面鏡子對向了我。

頭髮雜亂無章，原本應該有著粉色的皮膚與嘴唇此刻彷彿死人般蒼白透明，眼睛周圍更是能夠看見明顯的黑眼圈。

「所以妳有何貴幹？」

突然，沒等我反應，明日香就將我的頭抱入她的懷中。

「沒事的。」明日香說「我知道這很難受。」

我的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難不成她知道了我與祂之間的交易了？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一直折磨自己，如果覺得難受可以與我一同分擔。」

剛試著想從她胸口離開，可被魔法強化的手立刻將我的頭固定在原地。

「儘管身份不同，她同樣是我重要的朋友，所以…不要一直憋在心裡。」

原本懸著的心因為她的話放了下來。

她以為我現在的樣子是失去響子造成的，雖然就起因來說沒錯，可主因完全不同。

在理解到秘密並沒有被發現後，我的身體才逐漸放鬆下來。

眼角不自覺地變的模糊，悲傷充斥著我的心裡。

是啊，我一直都將之放在心裡，不然又怎麼會選擇走向這條路呢，明知道前往的終點會是地獄，但這是近在咫尺，又是唯一可能的方法。

要是我當初…當初…

一想到這裡我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明日香撫摸著零的頭緩緩地帶著他走入宿舍，隨後輕輕的關上房門。

不僅是零，響子的死亡同樣讓明日香感到感傷，之所以兩者的程度看起來有所差異單純是與魔物的戰鬥經驗所致，知曉甚至目睹同伴的死亡在魔法少女裡不算罕見，而這也是她們退役速度很高的原因之一，受不了精神上的壓力最後選擇退出戰鬥，更有甚者依然無法消除內心的負擔最終自我了斷。

而明日香自然經歷過這些事情，雖然痛苦，但她支撐了下來直到現在。

她累積下來的心裡壓力完全不比零少甚至更多，對於出自面對死亡，尤其對象同時也是自己好友的明日香一方面作為過來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尋找可以理解並互相舔舐傷口的同伴，因此才會前來宿舍尋找零。

靠在門上，與明日香一同釋放心中悲傷的同時，零同樣正用理智與自己的飢渴做鬥爭。

血液的味道正不停刺激著零的大腦，而他的鼻子與明日香的肌膚僅隔著一層薄薄的校服。

因淚水而朦朧的雙眼裡，零看到的不僅僅是明日香的胸部，還有皮膚底下的血管與其中流動的液體。

零抿著嘴，用變長的獠牙刺破自己的嘴唇，以舌頭舔舐著傷口以此保持著理智。

彼此沒有說出一句話，僅僅互相依偎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零從明日香的胸口離開，而這次她並沒有阻止。

「有好一點了嗎？」

明日香面帶微笑說道。

「感謝，心情稍微好了點。」

零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說道。

「啊啦～害羞了嗎？想不到還真是純情。」

明日香笑著說道。

「吶~這個假日有空嗎？我想要你陪我一下。」

「怎麼了？」

「我想要去一個地方，或許你也會需要。」

我稍微想了想，假日期間並沒有其它事情，歐洛恩老師也讓我稍微休息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太緊。

我點頭答應了她的邀請。

「那就這樣說定嘍。」

明日香打開門走到外面回過頭說道。

「記得不要遲到了。」

說完明日香立用魔法強化雙腿迅速消失於走廊的盡頭。

到了約定之日當天，零撐著陽傘，戴著墨鏡獨自站在約定的地點，而就在出門之前他還特地給自己露出的皮膚抹上一層防曬油。

距離指定時間還有大約五分鐘。

直到今天零依然沒有好好休息，飢渴的折磨仍舊在消磨零的意志，為了保持理智零甚至已經開始吸食自己的血液來暫時抑制飢渴，而到了夜晚，他又會變身並到人工島外海狩獵魔物直至早晨的陽光依稀從海底射出。

哈～

零忍不住打了哈欠，嚴重的失眠與疲勞讓使得零的眼睛充滿了疲倦。

突然，一陣微風從身後吹來。

零轉頭看去，只見明日香剛從空中降落到地面。

「抱歉呢，剛剛突然有公事。」

「沒有遲到不是嗎？」

零的回答讓明日香笑了出來。

「你還真是沒有情調。」

「這個我很清楚。」

就是因為沒有情調，零才會選擇以行動代替話語。

至於明日香從天而降這事本身之所以無人側目，是因為這事情於人工島上可謂是家常便飯。

魔法使得人的身體能力輕易突破了生物的極限，從10層樓跳下對於一個熟練魔法的人來說與跳過兩階樓梯一樣並沒有太大難度。

而青春期正是男女最容易因情緒衝動的時候，被同儕刺激而做出什麼奇怪舉動都不奇怪，在魔法的加持下，這些行為又更加放大了，三不五時的就能看到一群人橫穿於屋頂又或者在天空翱翔。

「這防護還真是滴水不露。」

明日香雙手置於後背，面對著零身體前傾的笑道。

由於不能告訴明日香契約的事，對於她的話零只能尷尬的露出笑容應對。

「那就出發吧，吸·血·鬼。」

明日香一把抓住了零的手。

就正常的體感溫度而言外界其實並沒有像是零的打扮那般炙熱，微風時不時的子身邊掠過，照射到地面的陽光令人感覺溫和而舒適，而非毒辣與悶熱。

眼下一個完全不在乎自己裸露的皮膚是否遭受紫外線傷害的少女正拉著一個似乎深怕一絲光線照射到身上的少年於大街上快走，本應相反立場的二人時不時引起路過民眾的側目，可兩人因為各自的理由而沒去在意。

「你就這麼害怕自己的皮膚曬傷嗎？」

「不關妳的事。」

「這麼粗魯可是不會討女孩子喜歡的喔～」

「我也沒這個打算。」

明日香停下腳步後，零繼續將自己身體確實的隱藏在陽傘的陰影之下。

剛剛的快步與被拉住的手使得零的一部分肢體不得不暴露在陽光下，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可心裡依然產生了難以形容的厭惡感，想要趕緊逃離這充斥光亮的戶外躲進陰暗的室內。

「原本想要早點帶你去的，看來只能將計畫延後了。」

明日香將手指向了上方的招牌。

「冰淇淋店？」

「心情不好時吃點甜食會舒服點。」

「我不⋯」

沒等零說完，明日香就抓著零的手進入店門。

在明日香的半強迫下，零也勉為其難的點了份香草冰淇淋，至於費用則是靠政府給的卡片支付。

「納稅人的錢就這麼不見了。」

零有些無語的看著明日香手中的巧克力香草冰淇淋。

「不快點吃話冰淇淋就會融化嘍。」

抱著融掉的話納稅金就更浪費的心態，零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冰淇淋。

「味道怎麼樣呢？」

「冰淇淋的味道。」

「有其它感覺嗎？」

「納稅人的錢就這麼被吃了。」

話音剛落，明日香ㄧ記用魔法強化的談指立刻打在零的額頭上。

這一下的衝擊力讓零頓時以為自己的頭顱被打出了裂痕的錯覺。

「你真是不懂人心。」

「她也常常說著類似的話呢。」

零低下頭露出感慨的笑容。

以前響子與零一同出門時，零也常常因為自己就事論事的態度而被對方吐槽不明白對方的心意。

零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儘管想要做出改變，但很多時候，不管怎麼看他就是無法理解響子想要表達什麼。

「對了，你知道我剛剛的公務是什麼嗎？」

「不知道。」

「⋯」

原本想要支開話題瞬間被零中斷的明日香瞬間愣住不知道要接什麼。

咬了一口手裡的冰品後，明日香開口道。

「最近一直有不明的存在一直在獵殺著人工島周圍魔物，因為這件事不得不臨時展開會議。」

「這些事情能說出來嗎？」

「沒事～沒事～重要內容我都會避開。」明日香說「總之為了調查其本體，我們開始展開調查。」

「那是有進展了？」

「很遺憾，對方周身纏繞的黑霧阻隔了一切可偵查手段，目前推測她是人型且具有知性。」

「她？」

「現階段的猜測之一大概率是名魔法少女，過去也常常發生過，某個少女被神明選上，白天正常生活，晚上清理魔物的雙重身分。」

「那是因為沒有相應措施的關係吧。」

明日香搖了搖手指說。

「不是每個人都想被政府監控束縛著，到現在還是有不少野良的魔法少女於各處清理著魔物，所以我們最低限度是知道神明的名字並與之保持正常溝通。」

聽完明日香的解釋零心中鬆了口氣，自己的真身沒有暴露出來，而類似於他沒有真正表露身分的魔法少女也不只有他一個。

「既然不在政府的管理下，也代表了不需用為她們的生死負責，如果出事政府也是一概不負責任，就像是賞金獵人一樣。多虧了她們政府節省了不少的開支。」

吃完冰淇淋後，二人一同走在街上，不同於一開始，這次明日香與零一同躲在了陽傘的陰影之下。

「妳為什麼要進來裡面。」

「愛美可是女人的天性」明日香說「既然有能躲避陽光的地方那就不客氣了。」

「妳這句話跟剛剛的行動完全不一樣啊⋯」

由於陰影不足以遮蔽二人，因此雙方都有地方照射到陽光，相比於明日香，此刻零對陽光的厭惡肯定遠超前者。

「可以請妳離開嗎，我身體都照到太陽了。」

「居然要趕走一位依靠在你身邊，外表動人的女性？」

「沒錯。」

零冷冷地說道，正準備將明日香頭頂上的遮蔽物移開時，她的雙手就立刻纏到了零的臂上。

纖細的肌肉用著超乎尋常的力量阻止了零的動作，與此同時，柔軟的觸感從手臂傳來。

剎那間，零與明日香無言的相互對視著。

零能清楚感受到明日香胸口的起伏，也能聞到從她身上散發的香氣

。

此時的零理智正發出痛苦的哀嚎，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線在這般壓力下更是雪上加霜。

墨鏡之下，發紅的雙眼看見的不只是粉色的肌膚，而是在底下遍佈全身的通道；耳中聽到的不單是明日香的呼吸，而是噗通噗通的心跳；聞到的不僅是異性的味道，而是身體裡散發鐵繡的溫熱液體。

有這麼一瞬間，零忍不住想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明日香的頭，隨後用獠牙刺穿她的身體痛飲一番。

零握緊拳頭驅散了這般想法，隨後將頭撇去另一邊。

見到零的反應，明日香也不再挑逗，鬆開了她的手臂離開陽傘的陰影之下。

「本來是希望你能夠稍微放鬆心情的，剛才看來有點過頭了。」明日香說「跟我來吧，帶妳去原本的目的地。」

在明日香的帶路下，二人離開了熱鬧的街道，走入大樓之間的防火巷內。

在大樓的陰影下，零收起了手上的陽傘，墨鏡則由於眼睛的變化過於明顯而沒有拿下。

明日香將手放在一側的牆壁上，邊走的同時以規律的頻率敲擊著牆面。

「我記得大概是在…」

明日香小聲的嘀咕道，隨後按下了牆上的其中一枚磁磚。

像是觸動機關般，身後的地面向下凹陷變成階梯，牆面則是向一旁滑動，露出了後方的通道。

「希望你不要外傳你看到的一切。」

零點了點頭。

隨著二人走入內部，身後的牆壁自動關閉，下一刻，原本漆黑的通道被燈光所點亮。

「看你這麼討厭陽光就帶你來到這邊。」

「沒問題嗎？」

儘管零並不清楚實際情況，但也能猜到這是明日香背後部門的東西，而且從通道的隱蔽程度來看肯定不是什麼正常的組織。

「通道的保密程度不是太高，頂多是不想讓人知道太多的程度，你只要知道這是隱藏的逃生通道就好。」

兩人走向通道深處，整個通道如如同蛛網般，時不時就有兩到三條叉路出現在眼前，它們有的與一般的通道無異，有的則被厚重的牆壁所阻隔。

每當遇到時，明日香總會抓著零的手帶他走入其中之一，至於其它的通往哪裡零則沒有多問。

「為什麼妳相信我不會向外說出去通道的事？」

「女人的直覺。」明日香說「我覺得你不像是會說出去的那種人。」

「要是妳錯了呢？」

明日香呵呵的笑了笑沒有回應，眼神中閃現出一絲悲傷，而零並沒有發現。

如同複製沾貼的牆壁與天花板鈍化了零對於時間的認知，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走到了一面牆前。

同樣的動作，牆壁在明日香的操作下滑向一旁。

橙色的陽光灑在零的身上，原本高掛的太陽此時已逐漸西沉，過不了多久整個天空就會被滿天的星辰所佔據。

零繼續撐起陽傘，跟著明日香走向前方的屋中。

玻璃門在感應到明日香後緩緩向兩側移動，室內的冷氣從中湧出。

明日香在與中央的櫃檯人員對視後徑直走向一旁的電梯。

「這裡是哪裡？」

電梯裡零問道。

「等等就會知道了。」

儘管零試圖獲得些關於所在位置的有用的訊息，可都被明日香的笑臉所帶過，在一聲「叮」中，電梯門慢慢地打開了。

整個室內十分寬敞，在盡頭處是六個樸素的巨大純黑大理石碑，上面雕刻著無數的文字。

零一眼便了解了自身所在的位置。

「這裡是…墓園？」

由於人工島本身的設計就是一個半獨立的人造生態系，因此許多的資源被設計成必須進入循環中，連屍體也不例外，儘管現在變得與本島連接，作為方舟的用途也已經放棄了，可這些循環系統的相關規定或多或少的保留了下來，其中也包括了墓碑的設置，沒有一吋空間是可以浪費的，所有的人死去後被規定統一以同個墓碑進行祭祀。

「如果直接說的話怕你拒絕所以才只能這樣。」

明日香拿起一旁的花朵走向墓碑。

「這算是給魔法少女們的一絲憐憫，死後能夠擁有相對獨立的墓碑紀念著她們。」明日香說「上面的人平均不到20歲，年紀輕輕就不得不與死亡相伴，我的很多朋友也都在上面。出發前還在天真的討論等下的點心吃什麼，回來後卻怎樣數也填不滿原本空著的位置。」

明日香蹲下身體，將花朵放到碑前，雙手合十閉上雙眼。

「我很珍惜著我的每個友人，因為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會無法相見，我忘不了她們，但同樣必須活下去。」明日香睜開眼睛「如果你想要為她獻上鮮花的話可以來到這裡。」

零表情凝重的走到墓碑前，在逝者名單的末尾處找到了響子的名字。

零將手蓋在響子的名字上，心中的情感五味雜陳。

在政府部門以及友人看來她已經被認定為死亡，可做為知情者的零來說卻是令一回事。

還有機會，哪怕如鏡花水月般虛無縹緲的機會，他也想再將她帶回來。

「你要－－」

沒等一旁的明日香說完，零一拳砸在了刻著響子姓名的石碑上。

零將手從石碑上收回時，只見一抹血漬將明日香的名字覆蓋，彷彿要將它從上方抹去般。

零甩了甩手上的血漬，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留下不明所以的明日香看著被塗改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