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不曾見過父親的笑容，每次見面便是詢問我最近的學習如何，若是成績不合他的意，輕則說教斷食，重則打罵監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我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呢？

繪本上描述的，在街上看到的，聽人談起的，普通的家庭，為什麼只有我是這種遭遇呢？

每次看到、聽到、感受到、理解到，我就不停地詢問，為什麼只有我？我也想要被父親稱讚，我也想要被父親疼愛，我想要愛啊。

可是擺在我眼前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永遠只有在虐待下被逼著不停學習，沒有人願意聆聽我的聲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無時無刻不在詛咒自己的天賦，如果沒有這身天賦的話，我是不是就能過著普通的生活？

在普通的家庭長大，吃著父母親煮的飯，偶爾幫家裡做家事，可能還要下田耕種，或許非常辛苦，但卻樸實且幸福。

渴望著，祈禱著，希冀著，對著月亮，對著流星，對著神像，或許作為聖女有點失格，不為世人而是為自己祈求幸福，但是連我自己都未曾體會過幸福，我又怎麼會知道幸福為何？所以我始終都在祈求自己的幸福。

我的手究竟握著什麼呢？我真的不知道，多久了呢？放棄自己的思考、情感、性格，只是個遵守父親大人命令的人偶。

會悲傷嗎？會憤怒嗎？已經忘了，我只記得我的淚水早在那無數個獨自哭泣的夜晚流乾了。

我本以為當這次也是一樣，當我推開房門的時候，我還以為迎接我的是父親一如既往地打罵，所以當我看到父親大人被當成椅子坐的時候，腦袋出現了當機。

「你好呀，菲莉絲小妹妹。」

這是開端，此刻我依舊無法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自稱為瑪莉，那漆黑的翅膀應該是屬於魔族的特徵，為何這裡會有魔族？

「想必菲莉絲小妹妹應該很疑惑吧，放心吧，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傳達福音的天使，看吧，我可是有翅膀的喔。」

有翅膀不代表就是好人這我還是知道的，還是說說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吧，反正多半也不是啥好事。

「鏘鏘鏘鏘，我是來把菲莉絲小妹妹真正的家人還給你的喔。」

蛤？

一對面容和藹的老夫婦顫抖地靠近，我不曾見過，從未見過之人，但是，他們擁抱了我……

「娜娜，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娜娜？娜娜是誰？我是……

「安娜，這才是你應該擁有的名字，也是我們想為自己的女兒取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未曾體會過的悸動從心臟開始擴散，直到流遍全身，我伸出手，輕輕拂過老夫婦滿布皺紋的臉龐。

好像在哪裡見過，老夫婦的面容，或許是在鏡子裡吧，能夠看出來，如果兩人再年輕幾歲，我便能很清楚的看出來吧，那與我有幾分相似的面容。

他們……才是我的父母……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過來啊！」

眼淚止不住，明明早就流不出來了，可是為什麼，被他們擁抱的時候，從他們身上傳來的溫暖，讓我無法忍住淚水的潰堤，猶如被太陽融化的雪水般，早已化為寒冰的內心，無法停止留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淚。

我不停的捶打他們，像是要將這些年來的委屈通通發洩出來一般，大吼著、胡鬧著、傾瀉著，將所有所有想說的話一股腦地倒出來。

「所以我說了吧？我可是天使喔。」

沒有理會一旁胡鬧的傢伙，我此刻只想沉溺在父母的懷抱中，我想把我所失去的愛取回來，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想理我嗎？那麼這樣你還打算不理我嗎？」

父親與母親的神色變為痛苦，然後皮膚開始滲出鮮血，最終倒臥在血泊中。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我憤怒的揪住那名魔族的衣領，怒不可遏地舉起魔杖，瞬間我失去身體的掌控權，舉起的魔杖就這麼定格在空中，魔力的流動也停滯不前，她肯定做了什麼，就在我思考下一步的盤算時，她從奇爾蒙格身上站起來，抓著那傢伙舉到我面前。

「不是我對他們做了什麼，而是這傢伙對他們做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

「直接看你會比較清楚吧。」

眼前出現了幻象，那是一個溫馨的家庭，和藹的父親，慈祥的母親，雖然貧困卻美滿的生活，尤其是他們的女兒安娜即將降生，一切都是那麼的幸福，直到那一天……

奇爾蒙格打聽到領地內有一名帶有光元素親和天賦的女嬰降生，如今已經不知道消息來源是哪裡，只知道有人將這個消息賣給領主，然後奇爾蒙格為了在教會裡打入自己的棋子，於是將這原本幸福的家庭撕碎，偽造文書將安娜改名為菲莉絲過繼到自己名下。

「啊啊啊，原來啊，原來都是你嗎？」

「這個廢物大叔就交給小菲莉絲了，隨你處置喔。」

「不、不要啊，菲莉絲，你想想，這些年來是誰負責將你養大的嗎？是我啊！如今你的成就、你的功名都是我賦予你的！」

聒噪，僅僅一個念頭他就失去聲音了，真是奇妙。

只是動個念頭，那個男人的右手就消失了，只留下血淋淋的斷面，男人的神情似乎是在哀號，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依序剝奪了左手、右腳、左腳、雙眼、舌頭，然後將其剩下的軀幹，如抽象畫一般將殘肢碎塊與血液全糊在牆上。

本以為報仇後會覺得喜悅，但不知道為何，我只覺得空虛。

「小菲莉絲還玩得開心嗎？這裡還有很多喔。」

教會的人員、奇爾蒙格的親信，一個個都是在回憶中出現過，令我深惡痛絕的嘴臉。

求饒聲、哭泣聲、哀鳴聲，無數的悲傷充斥著這間房間，我只想問你們，既然你們會痛苦，那麼為何會覺得我不會悲傷？

鮮血塗滿房間，就猶如壁畫一般，但是，為什麼，更加的空虛了……

掩面哭泣，就算鮮血都塗到臉上了，我也沒有任何在意，因為這世界早已沒了我所在意的事物，從我的世界被他們奪走的那一天起，再沒任何意義了。

累了吧，我的孩子，接下來好好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你愛著世界，即便知道沒有任何回報，依舊努力地想要達成那男人的命令，為的只是想要得到稱讚。

你恨著世界，因為懷有天賦，而遭他人覬覦，慘遭滅門，奪走一切。

這世界總是背叛你，無論多麼的愛著世界，這世界始終不願給你一絲回應，在泥沼中獨自掙扎，體會過的悲劇太多了，見識過的痛苦太多了。

所以放棄了，不是嗎？

好好休息吧，悲傷的孩子呦，剩下的就由我來吧，讓我來終結這世界的悲劇，回歸星龍的懷抱，你那受傷的靈魂就由母親來治癒吧，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吧，希望再次醒來的你能再次擁抱幸福。

嗯，晚安了，母親大人。

再次睜開眼睛，菲莉絲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望月之龍。

「聖女……大人？」

凱特推門進來，見到眼前慘烈的現場，不由得呆愣在一旁。

望月沒有多加言語，只是默默地走到凱特身旁，手輕輕撫上凱特的臉頰。

「晚安。」

凱特的心跳停止了，倒在地上成為那群屍體的一員。

將手伸向天空中高掛著的月亮，就像是妄圖將其掌握在手中一般，望月不知道此刻是何種心情。

只是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