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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一十五章 眼与瞳

滴答……

佃田砦作为粮食大城，有广阔的粮仓与地窖仓库。当然，挖地窖的时候还顺便挖了一些用于关押犯人的地牢。在扶桑本就国土不大，寸土寸金的情况下，每块土地都会被充分利用——地窖、地牢、地下室……占地面积能省则省。

虽然这些空间现在都被妖怪拿去利用了就是。

滴答……

地牢总是与水形影不离，据说古代的衙门会用水不断滴在犯人头上，让他们强迫保持着清醒。无法睡眠，无法开口，只有水一滴一滴地滴在自己的头上，被迫保持着清醒，冰凉的水滴打在头上，连睡眠都成了一种奢望。她仿佛能听到水滴泡烂、滴穿自己脑袋的声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为太久没合眼所产生的幻觉？

滴答……

水滴要滴多久才能滴穿那可怜女孩的头盖骨呢？不过在那之前，女孩可能就已经疯了吧。

「老大，她是什么来头？滑头鬼特意嘱咐我们要盯紧她？她看起来连只鸡都杀不死。」

「谁知道，反正盯好就对了，不该问的别问。」

「老大，这妞可是俊俏的很呐，稍微玩一玩……」

「城里那么多女童，你咋非挑这一个？惹恼了滑头鬼，你连妖都当不了！」

「是是是，老大说的对，老大说的对，嘿嘿嘿……」

女孩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是人质。但和妖怪谈论人质、谈判一类，实在是过于愚蠢，就好像和红角牛比音乐素养一样。

被盯上了，被抓住了，被囚禁了。

实在是人类之耻。

双手双脚皆被铁枷锁住，女孩像狗一样卑微地趴在地上，感受着水滴在额头的痛楚。水已经滴在她脑门同一个位置三天了，额头的肌肤已经溃烂，每次水滴滴下，都会刺激着她那尚未愈合的神经。

最初是冰凉，然后滴着滴着就变成麻木了，三天未合眼，自己从未如此热切地期望一死了之。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沿着额头滴下的水珠混入了一抹红色，以及一阵刺痛。

……那真的是普通的水吗？女孩心想。

但很快她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了，水珠仍在落下，血与水混合着滴落。自从被妖怪关押以来，女孩粒米未尽，饥饿和贫血很轻松地就让她倒下了，并且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被妖怪抓住，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吗？

身为神代巫女，最后毫无抵抗地死在无名的妖怪手里，还是被折磨致死……真是可笑。

女孩用尽全力想笑出来，但缺乏摄入营养的身体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干咳了几声，甚至连头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地上的污泥倒流进她的嘴里，臭的，恶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水源是充足的。那不断滴下，砸烂她的额头，带着她的血水淌下的水滴，反而成为了她唯一的饮水来源。

生不如死。

她是扶桑最尊贵的人。

她是妖怪最卑贱的阶下囚。

她一出生便天降祥瑞。

她一出生便被人安排好了一切。

她受到了神明的认可，成为巫女。

她受到了狼臣的觊觎，身份被贬。

传说，【三足金乌】能够带来胜利，因此金乌之巫女便是胜利的代言人。

那自己这般卑微，可悲又可笑的模样，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楠木佳代子。

侍神之巫女，神代之化身。

阵营【扶桑】的守护神——【三足金乌】的现人神巫女。

得金乌认可，受万人膜拜。

然，众人各心怀鬼胎，天皇亦不闻不问。哪怕是御三家之一的【社奉行】，也只是阳奉阴违地保护她。

只有被妖怪虎视眈眈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无力。

——什么「神代巫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三足金乌】赐予了她神之眼，可她却看不到胜利。

「……什么狗屁神之眼。」

哪怕是教养最好的巫女，被压入大牢，受水滴颅之刑，三天未眠后，也忍不住会破口大骂。

神之眼【金乌之瞳】

金乌之眼，可视日月。

神的眼睛能看到胜利。

如果是弱小的敌人，在少女的眼中，能看到身上有一层绿色的气场。中妖则能看到蓝色。像「左大将」佐佐木御前这种人中龙凤，身披的就是紫色的氤氲了。

而当时抓走她的妖怪……身上正是绝望的紫色。身戴紫色气场的大妖。

倘若金乌瞳看到的是绿色，以她花拳绣腿的巫祝之术，尚可退治。

而一旦金乌瞳看到了蓝色，对于她一介巫女来说已足够危险，需要向阴阳师或者高级武士寻求保护。

而金乌瞳里的紫色，这种浪漫、神秘的颜色，但也意味着剧毒。见紫则封喉，如果敌人被金乌瞳标记为紫色，那么自己命不久矣。

所幸，佳代子所看到的紫色之人寥寥无几，而且大部分都是幕府军中的大将，要么就是赫赫有名的阴阳师。也有古老的妖怪所化为的传奇式神，也会显示为紫色。

它们都有一个共通点:无不例外，全部都十分强大。

「远国奉行总司」「左大将」，传言破魔弓响，百妖皆亡，是一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放倒上百名幕府军士兵的女杰。

社奉行家中有一位身经百战的式神，犬首人身，太刀之术如臻化境，曾只身一犬对抗大妖，并斩下妖怪头颅，成为社奉行里活着的传说。

还有那神通广大的伊贺忍者……

传奇的忍者，最强的式神，骁勇的大将，金乌之瞳都能看到紫色的气场，无非是气场的多寡问题。

反过来说，看到紫色气场的妖怪，那也就意味着它们和那些传奇人物是一个强度，这怎能不令人绝望？

那些紫色气场妖怪会像那些俳句传颂的大将军一样，像割草般干净利落地砍下自己的头。

可自己呢？三足金乌送给了自己能看到强弱的眼睛，但却没给自己任何保护自己的力量。

一想到这，少女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僵硬，甚至没有做出反抗。

——光看得出强弱有屁用。

巫女心里暗骂，见过更为高位的存在后，普通的妖怪确实对她来说见怪不怪，可这依然改变不了「就连小妖都能杀死自己」的这一事实。

金乌之瞳，只是赐予她让她知道她是被妖怪、还是被更为强大的妖怪、还是被更更更强大的妖怪杀死的资格而已。

如果这便是神明的恩赐，那与大魔的诅咒又有何异？

而那紫色气场的大妖，现在正在关押她的这座城池中。巫女曾听到士兵反抗的呐喊，听到阴阳师愤怒的咒言，听到式神抽刀上前的足音。但很快，一切又重归于沉寂。

只有弥漫在鼻腔的那股血腥，久久不散。

巫女落下眼泪，既哀叹自己的无能，又因为大妖为了抓自己而将城中居民屠戮殆尽而感到愧对。

金乌之瞳，只有瞳。意味着她只能看着，她干预不了一切。

……不过也并非一切都尘埃落定，巫女眼中还有一丝希望。

她的瞳孔曾印照过比那更强大的气场。

那是恐怕全扶桑只有一人有这种颜色的气场。

那是超越了「紫」，更是比「绿」、「蓝」远远强大，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是「金」。

身披金色气场的男人。

如果是他的话，连大妖都能轻松狩猎。

右方讨妖，剑至圣境。

夸张点说，可以说是扶桑最强也不为过。

唯有他，才可能讨伐城中的大妖。不论是多么强大的紫色，在「金」面前也一文不值。

但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文武百官见不到他，巫女神官亦见不到他，就连最好的斥候忍者也不知道他在何处，身在何方。

只有扶桑出现大妖乱世的关头，巫女才能有幸目睹那一抹金色。

那份感觉，甚至比看到父亲还要感到安心。

于是巫女祈祷着，向神明祈求着。

「新免武藏守」「右方讨妖大将」

祈求着「剑圣」【宫本武藏】的荡魔之刃，能够扫到这片已然被妖怪污染的，污秽之地。

——嘭！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少女的祈祷。而后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语调兴奋，嗓音洪亮，在充满破败与死亡气息的地牢里显得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终于被我发现了！」

「你，你什么人？！你怎么进来了的？难道是幕府的忍者？」

「哎嘛可不容易了，没想到还会在地牢迷路……喂，你们的老大是哪位啊？」

「哼，不知死活的忍者，你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滑头鬼】早就料到会有你这种鸡鸣狗盗之人来夺回那女孩。特意派我，大妖之……」

「废话太多了！受死！」

「怎？怎么可能？【般若】大人可是大妖啊？一刀就……」

「太麻烦了全砍了吧。」

「你你你别过来——！」

而后便是武士刀出鞘的声音。奇怪的是，挥刀声只有一声，但在这之后，一切便突然不自然地归于沉寂。

死一般的安静。

……是谁？

巫女陷入了混乱当中。如果是忍者，那副大喊大叫的姿态也与她印象中的忍者过于不符。如果是幕府的士兵，他是怎么单枪匹马闯入这个有大妖把守的地牢的？

不过无论如何，他看起来不像是妖怪的同类，不然他们也不会兵戎相向了。

那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声音才再次响起。是那男人的声音。

巫女兀自感到一分安心。

「额……啥也没有啊这？」

那人头也不回的便要离开。怎么会这样？惊慌失措的巫女想张口出声，但三天滴水未进的喉咙哪能好好发出声音，最终只有嘶哑的咿呀声，细若蚊鸣。

「！这，这里……！咳！」

「？有动静。」

那人猛然回头。

他走到一堵墙壁面前，上下打量，用手指敲了敲。

「……嘿，竟然是隐藏。」

他退后俩步。翻转手腕，摆出架势。

拔刀——

锵！

刀刃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弹刀声音。然后眼前的墙壁，慢慢地消失了。

「啊……」

巫女的眼睛猛然睁大。

一头黑发，脖上绑着围巾。身穿羽织袴衣，腰间挂着武士刀，一副流浪武士的模样。

但是他的背后，竟然是成堆的妖怪的尸体，尸体全部被一分为二，看得出来是一刀斩断的。

而他的羽织上，完全没沾上一滴血迹。

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他的强大闻所未闻。

不，在那之前，金乌之瞳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眼瞳止不住地震颤。

是感到恐惧吗？还是感到兴奋吗？巫女感觉自己在颤抖。

巫女的眼瞳像镜子一般倒映着男子的面容。

以及……

那一抹极彩色。

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非紫非金，而是更稀有的颜色。

极彩。

巫女，看见了彩虹。

♢

【游戏图鉴—阵营篇】

神明【八咫乌尊】

扶桑的守护神，它还有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三足金乌】。传说能看到未来的神鸟，能导向胜利的神明。

它是阵营【扶桑】的国旗，亦是与大煌【煌天之龙】、希迦【凯旋之狮】齐名的神兽。

传言，金乌是【天照大神】的化身，是保佑扶桑走向胜利的神鸟。

而扶桑阵营的最高领导人【天皇】，名义上便是「天照大神所认可的后裔」，这里【三足金乌】便是天照为了传达神意的化身。因此，每届天皇换代，都会举行盛大的「金乌之仪」。

——「这就是小……在国旗上画只鸟的理由？」

——「楼上这是人身攻击啊！你别让我查到你是什么阵营的！」

摘自《诺亚论坛》

词条贡献用户:扶桑外交办事处

♢作者的话:国庆节快乐！提前更新，然后放假去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