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传说名叫阿拉丁的山中老人信奉回教。他在两座高山之间一条风景优美的峡谷中,建造了一座华丽的花园,其中铺设着流淌美酒、牛乳、蜂蜜和清水的河流,居住着姣美的女郎。他培训勇敢的青年人,采用麻药和假造的天堂幻象来激发他们来为自己效劳,对仇敌进行暗杀。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许只有阿萨辛名字的来源可能源自哈希什大麻这一点勉强扯得上。在新圣历源纪年,阿发斯帝国经历一系列军事政变,伊斯兰各个教派的争夺残杀,帝国日渐衰微,哈里发的大权旁落,威信不再,沦为一个又一个军事独裁者的傀儡。继承者的动乱催生了伊斯玛仪教派的分裂,阿萨辛教派或者它的另一个名字:尼扎里派,就此诞生。


在十字军东征时期,阿萨辛教派对于圣地的关心实际上远远比不上其他的穆斯林领袖和逊尼派的敌人。他们也许杀死过一些基督徒,但相较于倒在他们匕首下王公贵族的尸体而言,仅仅算是微不足道的部分,而他们为了真主甘愿自我牺牲的极端精神在某种程度上和圣殿骑士团有一定的共鸣。


在那段时间,本来作为和平主义的上帝,常常念叨着「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他老人家在神仆战争后的纳布鲁斯会议确定第二十条法令「如果教士为『自卫』而拿起武器,不算有罪。」后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宅心仁厚。


你必要用刀杀城里的居民,把城里所有的,连牲畜都用刀杀尽。————《申命记》13:15


阿萨辛教派的在历史上存在了一个世纪之久,最终在汗国的铁骑下,山区的城堡也不堪一击,曾经的『花园』被『幽冥中的神匠用残暴之笔变为了废墟』,阿拉丁的后代和族人被杀尽,他和他的族人变成了东方人的笑谈但在西方人眼中却变为了传说。


但他们除了教义外的部分传统和刺杀技艺却在本来作为敌人的圣殿骑士团里得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地传承了下去,在东征时期因为骑士团在诺赛里山区恰好有一份地产:托尔图沙城堡,二者的势力活动范围等同于近邻,阿拉丁距离骑士团最近的要塞甚至只有五瑟里。


而在关于圣地的争夺中则有一项基本法则: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


因为圣殿骑士团的代理人制度,骑士团内部并非是像伊斯兰政权那样高度集权的个人独裁统治,一切都围绕着威权人物,圣殿骑士都不是不可替代的权贵,骑士团作为一个机构才是重要势力,所以刺杀的手段和威胁对他们起到的效果极其有限。最先阿萨辛每年给大约两千拜占特金币给骑士团以求他们不要干涉其行动,而到后面因为圣地越来越错综复杂的局势二者竟能在某些政治事件上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


「如果某位王公得罪了这些人或者导致了他们的猜忌,他们的首领就将一把匕首和那个人的名字交给一位追随者,接到任务的人会立刻动身,不管刺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他们...坚信着自己的伊玛目,并将其视为自己的精神力量(武器)。」


相传这是第十四代圣殿骑士团长纪尧姆在看见山中老人为了证明他的门徒远比基督徒忠诚,亲自下令让两位费达伊爬上高塔后纵身跳下,摔了个粉碎碎骨后在白皮书写下的记载。


不管这个故事真实程度如何,但费达伊们的『忠诚』和『献身』显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伊斯玛伊强调权威,忠诚和服从的思想在一些需要采取极端手段,处理异端的情况下充满了诱惑力。


默示修会的死士执事或者说安息堂执事也算是继承了他们三百年前先辈的半个衣钵。


但此时身处莫名骚乱的安息堂执事这些天却对自己信仰的狂热和存在产生了动摇。


按照人皮圣典的神谕和嬷嬷的计划本来应该在两周内完成对呼啸湾的渗透,仪式应该在一个月内完成,而唯一值得忌惮的莱纳德·克伦弗·巴伦也早在三周前就离开了呼啸湾,滚回了他的夜鸦堡。


一切本该十分顺利的,我主的审判即将到来,可为什么......


「这群异端!」


「咔吱!」


手中擦拭着的木盘应声碎裂,西夫迅速反应过来,先是盯了盯自己藏在袖间夹层的苦修剑,再转头看了看水槽旁是否有其他人,他现在的身份是帮工的『哑巴』陀夫,在厨房长桌上剥大蒜的是『缺根筋』的红发小琼斯,因为厨娘总是骂她的脑子缺根筋,分不清碎鸡蛋花应该洒在白切鸡还是鸡肉酱上,而在跟她说话的是『大嘴巴』皮雅她又在谈论昨天晚上的一个贵族少年拉住她向她索要一杯香槟时说的那声轻柔的「谢谢」,那个蠢女人为此失眠了一整晚,整个庄园最傻的傻瓜都知道这微不足道,而她还在那喋喋不休。


西夫...不...陀夫将碎掉的木盘轻轻丢入了排水沟,他并不像他的大部分同事那样极端脱离世俗,但他也不讨厌在日复一日的念经诵文中,在『野兽』哈维的带领下为了上帝和审判而行。目前为止他成为过很多人,某位领主的马夫,不起眼的乞丐,维利诺的交易员,抬轿子的奴隶......他沉浸于成为扮演每一个人,所以他并不排斥了解他人,尽管他们大部分都是将被审判的罪人,但在将苦修剑刺进他们心脏前他还是愿意听听他们的『忏悔』,更何况是代行上帝意志的审判者,但有些遗憾的是他有些想不起自己最开始成为的那个人。


石槽中流出的水流冲淡了木杯里残余的葡萄酒液,陀夫自然地想起了刚刚的那个看守员,想到在他的胸腔开了一个窟窿后,里面的血也像这水流一样涌出,他紧紧捂着那个男人的嘴没让他喊出一声,他眼珠子瞪大的模样跟以往的那些死者一样蠢得令人发指,就好像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审判』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这么多,按照以往,他应该用自己的苦修剑去做这件事,那才是自己的风格。喜欢用毒和谋划的是莫特执事,但他却死在哈维的剑下,那个『野兽』哈维,嬷嬷说他有理由这么做,为了消除巴伦家族的敌意,但看看现在,去他妈的,那个亵渎者已经骑在我们脸上,而她还不允许我们反击,坐以待毙?不不不,我们才是审判者。


每个人都可以被杀死,那个据说延续了数千年之久的巴伦也不例外。


「嘿,琼斯你今天看见那位大人了吗?」


「没有,但听说丹莉(玛格丽特夫人的贴身女仆)见到了。」


小琼斯正把一根胡萝卜挑开,露出里面黄黄的软芯。


「唉,你说我们小姐有没有机会呢?没准我们也有机会侍奉巴伦夫人了呢?」


皮雅有些犯花痴地喃喃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朗的人儿,听说那位大人叫特里,是摩根大人的亲弟弟,巴伦伯爵的次子呐,听说老爷为了招待那些大人此行都用上了酒窖里最好的葡萄酒,之前的维多利侯爵,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瞧你又在这儿胡说,明明昨天晚上都没让你上去呢。」


「但入门迎接的时候我看见了呀。」


「你看见了啥,别吹牛了,除了晃着的旗子和号角你能看见啥呢,大人们可是被层层的骑士和仆人们围着的,我可啥都没看着。」


「我看到了!那金黄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


「吹牛,明明就是听小姐说的。」


「你们俩别吵了,大人们就在上面呐,琼斯,我的胡萝卜弄好了没?哑巴你在发什么楞呢?碗刷干净没有?」


托着篮子的厨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个厨房女仆的谈话,一旁的陀夫却愣了半天,反应了过来,像哑巴那样努力张嘴发出难听的哼哼声。


「我看你不光哑还聋了,你如果只是个哑巴的话夫人还能可怜你,但你还是个聋子的话,我看只能让你滚蛋,还不赶快挪挪你的屁股动起来,老爷们都要用餐了......」


照着厨娘的发令,陀夫急促地动起来,但在她走开后,他那阴毒的眼神看了那个肥胖女人的背影一眼,决定在今晚事后找到她用剑跟那个看守员一样给她那个下坠臃肿的乳房开一个窟窿。但他随后又想起了刚刚的皮雅,更准确的说是她提到的那个人。


特里·杜·巴伦,人皮圣典中完全没有记录的角色,一个纨绔之子而已,之前他对其完全没有任何警惕,直到在馒头街远远看见他翡翠的双眸,那次还只是观察的任务,但那个少年却在一个街区的距离就识破了他们。


自在修道院接受过洗礼,圣典给予他西夫这个名字后他很久都没有恐惧的感觉,他能成为每个人自然也就了解每一个人,但他确信自己无法成为那个少年,因为他......


同样也是一个伪装者。


所以当他知晓巴伦小姐的同行者有他的时候,便放弃了在接风宴当晚即刻动手的打算,这是西夫的直觉,但在白菊测试显示正常无误,那个贵族纨绔只是一个青铜阶剑士......


那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厨房大门敞开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考,随后走进的人将奏响今晚的安魂。


陀夫擦了擦手回头看向了一个衣着明显比其他仆人整洁乃至称得上华丽的男仆,后者正在跟那个红鼻子主厨对话。他才是今晚的主角,作为男爵首席男仆的他才拥有为今晚贵宾宴席倒酒添水的资格,今晚他就是自己的苦修剑。


『摩根先生,本来我们对你和你的家族没有多少兴趣,但你非要多管闲事,既然这样那我就代被你残杀的那几个同僚向你的那两位可人儿问个好。』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保持住自己的表情,但第一次自行施行审判所带来的快感仍不由得让他的嘴角向上翘起。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


但接下来面带严肃表情的首席男仆却大声喊停了在场所有人,接下来的话让西夫的表情停滞在半空中。


「老爷的酒窖被人闯入,请问有人在下午见过安德森(看守员)吗?」


·

轻微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几滴从岩缝中渗出的地下水滴在特里的额头和发梢,金发少年抬头看去,岩洞的高顶上是一副古老磨损的狩猎浮雕,猎鹰与骑士栩栩如生地跃然于石壁上,源自北地古老的欧依神话,半透明的石英石将穹顶石缝中泻下的自然光散射开来,泉滴如一颗颗宝石在闪烁,嵌在石壁上,光滑的乳石上,粘在发梢上,胡桃木的枪身上,紫银色的枪管上,活人的脸上,死人的脸上。


和一具尸体一同等待的感觉有些奇妙,他并不喜欢等待,所以他习惯亲自动手,而且一般都是别人等他找上门,上次等待是多久前?在行会的交易所做生意的时候?还是在市政厅?总而言之穿越后等待的次数比前世要少很多,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等待意味着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或者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需要未来或是某个神明来告诉你结果.......


你对还是错。


按照他的推测和了解,这次的刺客应该只有一人,至少动手的只有一位。在接风宴当天他查过每一个出现在宴会上的人,有魔力或是带有神术素质的人绝对逃不过艾比斯之眼的检测,那问题只能在下人,农奴,方圆三十瑟里内的每个人。


单纯预测一个人的行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像面前的这具冰冷的尸体不知自己的死期为何时一样。


凡人皆有一死,死法各有不同。


那你的死法会是怎样呢?像这个看守员?单纯不走运地死去。特里看着前看守员,心中问得却是自己,有些奇怪的是他明明应该是死过一次,却记不起自己的死法,也许他和某个女神大人谈过呢?也许他正在死去,只是他还不知,这一切都是虚妄。谁说得准呢?但他现在只专注一件事。


今晚注定有人要去死。


特里哈出一口气到瞄准镜上用亚麻的袖口擦拭镜片,与此同时在背心与鳞衣的夹层处露出一封筒信,少年到此时眼睛才变得柔和了一些。


那是伊洁儿的信,当他在房间里发现带着蓝色吊袜带的信鸦时该说是惊吓还是惊喜呢?唯一能够知晓的是在今天的惊吓和不确定中这算是唯一能够给少年带来些许慰藉的东西。


伊洁儿安全,说明摩根那边也还好,阿德里安神父不是叛徒,自己和摩根没有被耍到那种程度。


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幕后黑手的存在,至少他应该见过一面,或者对方见过他。


『那天的教堂?』


「沙沙~」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特里所有的思考全部抛掷脑后,他的双眼微微收缩,感知瞬间收缩范围,倚靠在卡西乌斯的脊背微微挺直。


『一个人,白银中位。』


特里霎时间动了起来,缓慢而有条不紊,周围悬泉的流水声掩盖着他的声响。


少年轻轻推出了耶灵石,卡西乌斯的散发着紫光的炉心黯淡了下来,转而装上一颗风信子石,炼金龙心重新燃烧发出蓝色的光辉。


超凡之上,活埋填尸,超凡以下,打残审讯。


特里暂时解除了两个提前布置在地窖五个石柱下端的爆破术,缓缓地将竖着的炼金火铳放平,接着蹲下身将卡西乌斯架在肩上,泛着寒光的铳口指向那个应死之人,目镜上映照着的金色十字辉耀如星,他缓缓打开前端的镜盖,使瞄准镜的反射光彻底融入进石英石折射的光线中,在远处的人看来跟闪闪发光的悬泉水滴一模一样。


按下银栓,枪膛瞬间充盈起蓝焰,炉心充能的声响宛如龙啸前的低吟,特里死死盯着镜中的黑衣人,右手食指拍打着枪身。


三,


二,


一。


『嚓』


银栓弹出的声响宛如左轮的弹鼓归位,特里呼吸微微一窒,翠色与金色的瞳孔同时收缩,纤长的食指狠狠扣下扳机。


世界被光线染成黑白二色。


殷红的鲜血与碎烂的靡肉飞溅而出,宛如一朵血色的玫瑰在星空绽放。


「砰!」


枪声姗姗来迟,随之万籁俱静。


一个男人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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