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王时
2022-06-17 17:53
薩特拉在設計建築物的時候，其室内空間永遠都是莫名其妙地空曠。
這其中并沒有任何特別理由，只是因爲薩特拉的建築師工作太繁忙，它們爲了省時間都會把設施設計得空曠無比，方便後來加添各種的裝置和管道，僅此而已。它們明顯沒有所謂的資金問題。
而薩特拉的宿舍，亦是如此。
大量的家具和機械零件分佈在各個角落，也只是占用了平面空間的三成面積，使得整個房間顯得非常空虛，猶如電影中王室貴族們富麗堂皇的客廳一樣——只是那些薩特拉省略了能夠使其變得豐富的虛華元素，餘下了一間白茫茫，有如監獄一般，毫無美感可言的虛無空間。
在房間的中心偏左，一男一女面對面坐在一旁，如坐針氈。餐桌上兩杯剛泡好的茶冒出白烟，散發著淡淡的茶香，但也無法遮掩兩人尷尬的氣氛。從遠方觀看此等場面，會發現跟一套20世紀孩子的家庭人偶玩具一樣，他們一動不動，也沒有人願意打開破口，就這樣維持了十分鐘有多。
「……」
時最終受不住如此冷淡的氣氛，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提起茶杯，慢慢把熱茶放進口中。少年細心品嘗，受到父親的影響，時對茶類的要求還是蠻高的……
「好苦！」
少年立即對自己把期待放在熱茶一事感到後悔，忍著把苦茶吐出來的衝動，優雅地把茶杯放回原位，緩緩把它推向餐桌中心。
時決定無視掉桌上的食物，把注意力放在對面的女子身上。
「額……那個……我這是第一次泡茶……對……對不起哦……」
少女慌張地把目光移開，臉上寫滿了内疚兩字。
她染成淡紫色的頭髮紥上了長辮，外貌猶如遠山芙蓉。雖然因爲肚子裏的自動翻譯裝置讓他聽不出是哪裏的語言，但是根據她的輪廓，時推測少女來自日本。
她絕對是受人歡迎的類型，時私心地作出猜想。他決定嘗試打開話題，試探一下面前的少女。時把目光放在散佈在地面上的機械零件。
「額，請問……這些零件都是拿來做什麽的？可以告訴我嗎？」
聽到時的問題，少女勉强收起了不知所措的表情，臉上挂上微妙的笑容，猶如
她的慌張從未消失過。
「真是一個有趣的話題打開方式呢…… 我還以爲你會說天氣很好之類的客套話，把整個尷尬氣氛再提升一個檔次呢……對……（等等！這是我才會做的事吧！）」
「沒辦法，我認識的每一名女性都是一些微妙的存在……這也包括我的母親，打開話題的方式也自然會有點奇異。假如這對你有所冒犯，我對你道歉……」
「等等等等！我説説而已……不用那麽認真啦……額……啊！這些零件嗎？對對對！我剛剛把那個像是冰箱的東西拆了，是想看看它跟人類冰箱的構造有什麽分別的。結果啊！你知道嗎？這東西太神奇了，它根本沒有用製冷劑！也沒有什麽壓縮機之類的，整個機器沒在理會冷熱循環的！反而它好像是在吸收……」
少女再次突破了時對她的認知。在露出慌張的表情後，她突然興奮起來，滔滔不絕地發表著自己對於薩特拉冰箱的研究成果，整個氣氛轉型讓時感到無所適從。他完全聽不懂少女的專業用詞，但也沒有能力插口阻止少女，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持續了整整一分鐘。一直到少女發現時牽强的待客式笑容，才漸漸把聲綫減弱，低頭露出懺悔的樣子。
「對……對不起……我又來了……」
「沒關係……額，我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對！就只是名字而已……」
「凜子……小島凜子。」
「你好……我是時……」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叫你小島可以吧？那麽……小島是怎樣來到這裏的？」
「這個……説來慚愧，我是被救起來的。」
「救起來？被薩特拉嗎？」
「對……在大概四天多前，我在叢林被一大群野獸襲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它們救下，然後帶到這裏了。」
「小島是自己一個人在森林走嗎？」
「沒錯……現在回來想起來，我是否應該至少先尋找多一名同伴同行呢？但是當天大部分的人都跟著尼克離開了，剩下來的人看起來也不好相處，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獨身啓程。」
「……」
「我從在船塢工作的外星人借來了一份地圖，打算一路向東走，生活的問題也沒有太多考慮，畢竟船到橋頭自然直嘛……結果第一天還好，但是自從第二天早上吃了有毒果實，拉了整天肚子之後，我就一直沒順利過。被不知名的怪物襲擊，對食物產生生理抗拒，把地圖倒過來看……大致上就是大自然的懲罰吧……早知平時就環保一點了，哈哈……」
「……」
「是啊……當初爲什麽我一定要出去呢……像個家裏蹲一樣待在殿堂不就好了……」
「別這樣説……你……開心嗎？」
「額……額？」
「在外面行走的這幾天，你開心嗎？」
「當然開心啊！」
少女堅定地回應。
「探索新事物怎樣不會高興呢？在這幾天，我感覺自己過得比在地球的22年充實多了！當我踏足未知的領域，我心中毫無畏懼，有的只是興奮。當怪誕詭奇的鳥類在我的頭頂上翩翩起舞，假如它們不是打算吃掉我，我還真的會站在那裏看一整天呢！」
「還有，在清晰的石溪旁，我親眼目睹了兩隻猛獸爲了爭奪水源戰至死亡，勝利者仰天長嘯，仿佛是在感謝自然的眷顧……雖然它最後還是成爲了我的晚餐就是了。啊！我讓你看一下地圖……」
小島冲忙地站起來，她并沒有理會被撞倒的白凳，筆直地跑到房間的一角，時也順勢離開座位，在正在翻找背包的少女旁邊跪下。小島很快從背包中抽出一枚類似懷錶的裝置，打開按鈕並放在地下。
懷錶花了幾秒啓動，在兩人面前投影出一個星球的樣子。
「這個就是我們所在的星球咯。」
小島充滿自信地説道，彷如在給朋友介紹新玩具的小孩。她一手摟著時的手臂，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讓少年頓時不知所措，但小島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興奮地指向投影星球的一片大陸。
「這裏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了！你看看這片大陸像不像一隻雞？」
「額……小島，你正在摟著……你説東邊的那一片嗎？還真的有點像。」
「對啊！真的很好笑！而且，聽説原住民在那裏建立了70多個國家呢。那些在船塢的外星人跟我説的，東邊的每一個國家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文化，特別是鷄頭這邊一個叫『撒爾貢』的地區，那裏人會吃礦石的！」
「哈！搞不好那些礦石是麵包呢？東邊盡頭的沙漠好一大片啊……」
「聽説那個沙漠曾經是一個……」
兩人對著投影指指點點，有説有笑，一邊探討著這片大地的樣貌，一邊輪流抒發對這片大地的期待，猶如準備出發的探險家一般，也猶如志同道合的最好知己。
他們可能不知道，雙方的距離已經越過了界限，少年少女在沒有自覺下摟在一起，即使是熱戀的情侶也許會為此感到害羞，但是他們對未知領域的好奇之心蓋過了一切。
時和凜子就這樣一直廢寢忘餐地討論下去，一直到兩人精疲力盡才漸漸拉開距離。
「……」
「……」
「對……對不起。我又興奮過頭了。」
「不……我才要道歉。一時得意忘形了。」
「……」
「……」
兩人再次面面相覷，如同第一次的見面，但是這次的氣氛明顯迥然不同。
「啊……啊！那麽時呢？你又是如何來到這個地方的呢？」
小島再次回到慌張的狀態，默默關閉懷錶並收起來。
「我嗎……我是爲了克服使用能力後的後遺症而決定跟薩特拉合作，我打算訂制一個不會產生副作用的身體。」
「是嗎……的確，我發動能力的時候一開始也會感到嘔心呢……現在就好多了。額？（怎麽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了？我説錯什麽嗎！）」
「你不打算吐槽一下嗎？我可是打算換一個身體哦？上一個聽到的人類可是以爲我瘋了的呢？」
對此，小島挂上發自内心的微笑，讓時再次意識到眼前的是一位真正的清秀佳人。
「假如我是在剛剛認識你的時候聽到，我也許會把你當成瘋子吧。但是經過剛剛的交流之後，我覺得你的決定也挺合理的。渴望力量，只爲劈荊斬棘，開闢道路，探索未知……畢竟，我們也算是同一種人吧。」
「同一種人嗎……的確，我們恐怕都是怪人呢。」
「說一個女孩子是怪人可是禁忌哦？雖然我也不否認就是了，也只有我會把看到的機器都拆成一顆一顆的吧……」
「啊！對了。」
時突然想起從一開始就想解答的問題，並向小島提出疑問：
「你是如何把那個……額……冰箱嗎？對，冰箱。你是怎樣把它拆成……這樣的？這已經是分解了吧……」
「對，就是分解哦！」
「!??」
小島看見時不解的眼神，立即隨地拿起一枚金屬零件示範。零件在小島的掌中瞬間分裂成無數的方形碎塊。碎塊圍繞著兩人飛行，形成一片薄得幾乎無法觀測的外環。
「我可以隨意分解任何觸碰到的無機物質，並有限地操控分解出來的碎片……當然在操控這方面沒有當時那位老奶奶那麽厲害啦。」
「很强的能力……欸？那邊的人偶是你做的嗎？」
時在房間的遠角發現了一個金屬人偶，不論是外形還是完成度都無可挑剔。
「對！是我用拆下來的零件拼出來的。很厲害吧！我可是東京工業大學[1]出生呢！雖然現在還在讀碩士就是……」
「機械學系嗎？」
「對……怎麽了？」
時若有所思地環顧四周，然後又不時眼望一下小島。最後少年立下決心，對少女和盤托出，提出自己的看法。
「凜……小島，我希望你可以幫忙設計人偶，也就是我的身體。」
差點直呼名字了……時暗暗鬆一口氣。
他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唐突，但是他知道這是正確的選擇。
時實在信不過薩特拉的美感。
真正的知己可以陪你度過一生，同時也是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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