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傾訴


1

(绫小路清隆视角)


二月十五日,情人节的隔一天。我决定在这天开始展开行动。

这是预定在明天流出的无数「谣言」的铺陈。

A班除了一之濑的谣言之外,可能还打算做些什么。我决定洒下那样的种子。那颗种子将在几天后开花。


我刻意把动不动就打架的石崎和伊吹还有我自己跟铃音选作谣言对象,营造出一触即发的局势。这只算是附赠。就算没发展成那样,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吧。

重要的是之后要在何时,以什么方式把谣言写进讨论区。


我跟握有那项关键的人物接触。雀屏中选的就是桐山副会长。

他是以南云垮台为目标的二年B班学生。我和日和在图书馆聊完天,就在没有人烟的校舍与桐山见面。

接着毫无隐瞒地说出一切的计划。说出为了拯救一之濑的战略。


「原来如此。然后你是叫我从我的手机写进谣言吗?我根本不会有半点好处。」


「没那回事。桐山副会长也是有好处的。透过这次互动,我和你就会产生一道关系。因为要是我都只等你行动,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有所进展。」


事实上自从双方认识以来,桐山就没来做出什么指示。


「那当然。因为我相当怀疑你的能力。」


「嗯。所以首先不是要让我卖人情,你就让我欠个人情吧。万一情况变得让你很伤脑筋时,你应该就比较好来麻烦我了吧。再说对你来说,在讨论区上写入谣言也不尽然都是坏事。」


「……怎么说?」


「对学生会来说,一之濑帆波也是很重要的学生,失去应该会很可惜。如果可以借着从讨论区散布谣言把学校卷进来,这样也会通往保护那个一之濑的结果。」


「可是,如果我写下会把一年级卷入的谣言,那也会关系到学生会的信誉问题。」


「其中有什么地方会是问题呢?」


「什么……?」


「学生会信誉降低,南云学生会长将会比任何人都受到更大的损害。既然你目标是他的垮台,我觉得这是你会乐见的事情。」


「怎么可能?要是被人知道讨论区内的谣言是我写的,那才会是大问题。我不只会受到校方的惩罚,也可能被南云解除副会长的职责──」


「那点小事可以请你巧妙地推托吗?你好歹也在跟南云学生会长竞争吧?还是说,你已经无法反抗学生会长了吗?」


「一年级的懂什么……!」


桐山以蕴含怒气的眼神贯穿我。

想像着因为在讨论区上写入谣言可能会发生的未来,但这样下去,他不会说YES吧。

而且,我也不想再跟他继续浪费时间了。


「如果你在这里说NO,我会判断你屈服于南云,或者──我应该会把你当作已经被南云拢络并向前学生会长报告吧。」


这话也可以当作是在威胁,不过那将成为策动桐山的关键招式。

听到我的话,他的表情明显的改变了。


「你愿意做吧?」


「……我该什么时候写上去?」


「就在这个地方。马上。」


如果贸然制造时间差距,谣言内容也可能会从桐山以外的手机写上去。那样当然也无所谓,不过我想尽量避免后续计划乱套的风险。

重要的是,我也必须把桐山向第三者泄漏此事纳入考量。


「好吧,我就先借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谢谢。」


我在手机上显示出要记载在各班的文章,并且让桐山打出那些内容。作业时间耗费了大约十分钟,这项工程就全部结束了。

大概不会有学生立刻发现,不过我会促使消息在明天蔓延开来。



2


这下子基础就全部整备完毕了。

接着就剩下最后一道准备……破坏一之濑帆波心灵的工作。

因为我知道她不久就会因为有栖而心灵受挫。有栖的策略漂亮地成功了,尽管一之濑在身体状况康复后,也一直跟学校请假。


二月十八日。同时也是一之濑生病的第五天,这天她也向学校请了假。

她的身体状况八成好了吧,但心灵上的伤好像还没有痊愈。


我决定去接触仍持续向学校请假的一之濑。不过,露骨地在放学后或休假去见她,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

所以我决定盯准宿舍人烟更稀少的平日白天。


我完全没有用手机联络她。因为我不打算给她退路。

我抵达一之濑的房间前按下门铃。


「我想稍微聊聊,你能出来吗?」


过了不久,房内有了反应。


「对不起,绫小路同学。你都特地过来了,真是抱歉,但是可以下次再说吗?」


声音里感觉缺少了积极感,但果然好像也可以判断是感冒已经痊愈了。


「那封信对一之濑你来讲,是那么重大的事吗?」


一之濑面对那个提问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靠在她的房门上坐了下来。


「你星期一会来学校吗?」


「……抱歉,我不知道。」


除了逼近核心的问题,她好像都算是愿意回答。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段时间,让我稍微待在这边吧。」


接着直到午休快结束为止,我一直都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么,我要回学校了。」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等心情整理得更好一些,就一定会去学校,所以你能不能别再过来了呢……」


听见一之濑挤出这种声音之后,我便返回了学校。


之后隔了六日之后的二十一日。这周末的星期五就要开始期末考了。

但就算到了星期一,一之濑也没在学校现身。

这段期间,神崎、柴田、跟一之濑很要好的女生们都打了电话、传讯息、传邮件给她。


他们不停地送出联络。

但放学后也没人不请自来,除非是跟我一样被一之濑忠告别再过来,否则就没有其他能够想像的理由了。


我在午休溜出学校,前往一之濑的房间前。

我只有轻轻敲门,而且没等她回应就这么搭话:


「听说你今天也请假啊?」


这是被她劝说别再过来,却无视那点的蛮横行为。里面没传来一之濑的回覆。

我没有冗长地说话,而是跟上个周末一样,直到时间快结束为止都一直坐在一之濑的房间前。


之后的星期二也一样。

我确认一之濑请假之后,就来到她的房间。

如果是同班同学就会想办法不惹她讨厌,不过若是我这个别班的人,就算之后一之濑真的开始讨厌我的话……..那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这大概就是我能够积极出现在她面前的最大理由吧。


到期末考为止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下去,甚至还会出现她请掉那场期末考的可能性。

不对,就算她只有当天出席,B班学生也会背负庞大的精神疲劳。应该也可以考虑成绩会因为不预期的麻烦而降低。


即使没有出现学生退学,也会大幅影响班级点数。

我必须请一之濑星期四来学校让B班放心。这么一想,期限就会是明天的星期三了。


这样想着,我像往常一样慢慢的靠在一之濑的房门口上。

尽管房门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响,我依旧独自的开始说起小花的事情,以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无聊琐事。



3


结果星期三这个期限一眨眼就到了。

我单手拿着超商买来的咖啡罐,吐出了白色的气息。

今天我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催促。那是因为一之濑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就是极限。

她一定会有所行动。

我是这么估计的。


「二月也要结束了呢。只要熬过下个月的特别考试,就会正式升上二年级了。有句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痛』,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呢。」


无人岛考试、船上考试、Paper Shuffle──我们考了好几场奇特的考试。


「升上二年级大概会有比现在还要奇怪的特别考试吧?」


「……欸,我可以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


我自言自语似的嘟哝着。一之濑则久违地回应我。


「嗯,如果隔着一扇门也没关系的话,那你就尽管问吧。」


我欣然地表示欢迎,但一之濑没有马上回话。

说不定这是她隔了好几天第一次开口说话。


「为什么你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问题都不问呢?」


「怎么说?」


「同班同学还有不同班的朋友,大家都是来说服我去学校的。说有烦恼的话,希望我能告诉他们。可是,那种话你一句都没说,却每天都像这样过来吧……为什么呢?」


她的意思应该不是希望我像其他学生那样替她担心吧。因为她不懂我是为了什么才天天溜出学校,浪费午休。


「因为比起我这种人,那些更你待在一起更久的人,那些担心你的学生都说服了好几次。我不觉得换成我自己,那些话就会打动你。更何况,每个人都有几件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绫小路同学也是吗?」


「当然。」


比如我小时候的经历,以及White room之类的事情。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隔着一扇门在我身后坐下的感觉传递了过来。


「我每天都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在等你倾吐一切吧。」


「等我……倾吐一切?」


我在此才初次决定深入一之濑的内心领域。


「我知道你犯下的罪行是什么。」


「唔……」


「不过,就算说知道,我也不清楚太详细的背景呢。你被有栖提起过去,假还请成这样。我认为自己很清楚对你来说压在身上的那件事有多么沉重。可是,就算我说出那种话也没有用。」


「你怎么……会知道呢?」


「那件事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不打算主动涉入太多。」


如果一之濑不打算说的话,这件事就会在此打住。


「你大概很不擅长坦率地跟别人诉苦吧。你就是那种就算可以拯救别人,也无法拯救自己的人,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我之前没表达的想法,现在应该有一点一点地传达到一之濑那边了。

四周笼罩着短暂的沉默。

想倾吐情感时没有倾吐对象是很难受的。我在White Room见过无数那样的小孩。

那些人不久就会被自己压垮、消失──无法再次振作起来。


「我现在是一扇门。只是一扇看不见你的表情也碰不到你的门。你只是对那扇门揭露脆弱的自己,任何人都不会笑你的。」


喀。我将咖啡罐摆到地上。


「你要怎么做呢,一之濑?现在是你的关键时刻。」


一之濑帆波的伙伴们都很委婉且乖巧。不难想像他们面对可靠的领袖会接连抛出温柔的话语。

不过那是不行的。


就支持一之濑的人来讲或许是正确答案,但就纠正她的角色来讲是不对的。必须强行施加制服她的压力。


「就算我像这样没出息……也可以吗?」


「谁有权利否定呢?」


「我这个罪犯……有可能被原谅吗……」


「所有人都有权利被原谅。」


我打动了她的心。

接着,就看一之濑会不会回应而已。

一之濑在这扇门的对面慢慢开口:


「我呀──偷过东西。国三的时候因为很痛苦,半年期间都跟学校请假。我一直都在责怪自己,没办法跟任何人商量,就像现在这样窝在狭窄的房间里……」


一之濑拚命地按住心里的伤口。现在则是移开了那双手开始说了起来。

她说出了自己做过的事,以及闷在心里的脆弱。


她说这件事只有和南云说过。

说有栖告诉她有同学找她商量说有学生曾经顺手牵羊。她觉得这不可能是偶然,感觉到有栖是从南云那里得知自己的过去。


有栖不给自己说谎的空间,她就只能把事情吐出来。

以及自己要表现得很坚强以及无法示弱。

她问我知不知道承认自身的罪行是多么困难、恐怖的事情。


大多数心灵不成熟的年轻人都偷窃过──不对,是体验过某些「罪」。

不过,要是他们在众人面前被那样说,大概都会异口同声地表示「我没做过那种坏事」吧。


这是当然的。


承认自己的罪行并且于公共场所说出口,是很恐怖且困难的,所以许多人才会在正义名下严厉指责犯人。

然后,众人就会了解到犯人悲惨的末路。而犯人则会隐瞒自己的罪行,一直抱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罪,披着好人的皮继续活下去。


一之濑非常内疚,并独自度过了半年。

接着,总算从束缚中逃脱……不对,是成功逃了出来。

但那却会随时紧紧跟随着她。到死都会追上来。


实际上,现在那些事又像这样挡在一之濑面前,朝她的内心袭击而来。

所以她只能在某处面对问题。

我听完一切时午休应该就结束了吧,不过没差。

就算下午的课程开始了,我也只是一直听着一之濑说话。


我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斥责她。

一之濑在门的另一侧压抑声音哭着。

我没有出言安慰。

因为那种话对现在的一之濑没有意义。

她该对抗的对手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那就是她自己。


这就要看她能否靠自己划下休止符,仅只如此。在真正意义上可以面对自己罪行的人极为稀少。

不过,人在可以面对罪行时……就能有进一步的成长。


以上这些———

就是一之濑在跟伙伴们揭露一切之前,与我之间的所有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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