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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陽郡城內的廟宇殘跡,這裡是替代被燒成灰燼的府衙,作為臨時指揮所,同時也是暫時擺放夜襲中死難的軍民同胞們的遺體,還有被俘虜的賊軍亂黨。


郡守紹嵇仲悔恨地坐在的正殿前,不停抓著自己的臉:「是有預想過對方會搞夜襲這招,但沒想到竟會變成這樣………」


「郡守大人,計策沒有萬無一失的,而且我們也盡可能地將損失降到最低,沒讓賊人得逞。」


站在一旁的兵甲總管,於甯出言安慰,可是他的面色也非常不好看,雖然弟兄們跟民眾百姓的死傷比預計的還少,但是府庫、糧倉與器械庫被燒掉了,仍是很重大的損失,更別說州勤跟唐厚德已經確定陣亡了。


這時,衡陽郡剩下的唯一知寨與巡檢們,帶著幾個五花大綁的賊人,來到邵嵇仲的面前。


「邵郡守,這幾個鳥人已經坦承是房嘉一黨的,該如何發落?」


巡檢左明,現在臉上滿是青筋、氣得發抖,一副很不得立刻將這幫賊人大卸八塊的模樣;不光是左明,其他的巡檢跟知寨,以及兵甲總管,都是同樣的感受,只是他們沒有表於顏色而已。


「爾等……本當是被花石綱所害,才不得不加入亂黨,為爭一口飯也為出一口氣,然而為何與殺人祭鬼勾結?不知與殺人祭鬼勾結,是唯有處斬一途嗎?」


邵嵇仲現在的心情,跟這些武官無異,但是身為地方首長,有些事情他必須忍、必須扛,要依法行政、一律行事,不能憑藉自身好惡恣意妄為。


「我呸!擺出這副地方父母官的鳥樣,是想騙誰啊?你們這幫朝廷狗腿子,害得我們田被水淹了、房子被拆了,家人跟妻兒死得死、散得散,現在才裝出副好人的嘴臉,早先幹嘛去了?只有房聖公和導師對我們伸出援手,讓我們出口惡氣!你們這些朝廷的走狗,還有幫著這鳥朝廷的畜生,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通通該殺該死!等到稜騰大神甦醒之後,就是你們這幫狗畜生遭到報應的時候!」


被五花大綁的賊人中,一個形象舉止皆粗魯的壯碩漢子這樣破口大罵,還朝著邵嵇仲的臉上吐了口濃痰,其他的賊人見狀則是哈哈大笑。


武官們被這樣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尤其是左明,已經氣到七竅生煙,正要動手把這個混蛋收拾掉,卻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一腳往那張狂妄的臉上踹下去!


「這廝鳥人在說什麼瘋話!」


出腳往壯碩漢子臉上踹下去的,是給人沉著穩重印象的靳諄,現在他的臉因憤怒扭曲得非常厲害。


「受花石鋼之害情有可原,為求溫飽而加入亂軍賊黨也還能斟酌量刑,但是跟著反賊燒殺擄掠、隨著殺人祭鬼濫殺無辜,就死有餘辜、死不足惜!比貪官汙吏跟六賊還要下作!連禽獸畜生都比你們有用!」


暴怒的靳諄,不停地踹壯碩漢子的臉跟頭,一直踹到他動也不動、沒了呼吸,仍舊繼續猛踹狠踢,一旁的人們都不阻止,任由靳諄繼續踢踹,其他的人們也只是漠然地看著而已。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躺著還是站著的,都是這幫亂黨賊軍跟殺人祭鬼的受害者,每一個都很想像靳諄那樣,撲上前去把這幫賊人徒手撕碎活活打死。


看著快被靳諄踢爛到認不出原本模樣的頭顱,文思成材慢條斯理地上前阻止:「好了,夠了!再踹下去就連他娘都認不出來了。」


「……說得是………」才勉強把靳諄勸下。


雖然有人想吐槽"踹成這樣他娘早就認不出來了啦!而且他還有娘唷?",不過現在的氣氛不適合,就沒有從喉嚨裡吐出來。


剩下的賊人們,看到粗魯的壯漢被活活踹到死、還死得面目全非,全都嚇到抖個不停,方才囂張不遜的氣焰全都沒了,不停地像郡守跟武官們哭著求饒。


「……大衛律令,凡是與殺人祭鬼有干係之人等,立斬不赦。」


邵嵇仲的語氣,沒有一點溫度跟情感,眼神毫無慈悲,就算那些要被拖去處刑的賊人又哭又叫又罵,也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賊人們一個一個地被拉走,然後傳出悽慘的臨終嚎叫。


不光是臨時指揮收容中心,連碼頭也是如此,混江堂的成員,正對他們擄獲的賊人們處私刑,做成餛飩刀削麵。


(餛飩刀削麵=削成一條一條後扔進水裡的刀削麵,跟剁成碎肉厚包上衣服扔下水的餛飩一起做)


除了殺人祭鬼人人得而誅之,還有就是替死去的唐德厚和其他弟兄們報仇。


在遠處觀看的柴業跟種士儼,不禁搖頭嘆息:「唉,真是太慘了。」


「使君,就算這群被逼造反的百姓可憐,但是替殺人祭鬼為虎作倀、跟著一起耀武揚威,就沒有饒恕的餘地了。」


「這我也知道啊,但是事情的起因,不就是這個國家的高層亂搞胡來才導致的嗎?邊零城大家都是受害者啊,而這裡……始作俑者製造出受害者,受害者成為加害者,然後讓受害者越來越多……這樣何時才是個頭啊………」


「……使君是有撥亂反正、重建大倫之意了嗎?」


「有的話何必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而且我們軍戶頂多奪個土地、當個一方之霸,就算僥倖取得天下,也沒辦法從馬背上下來,更別說找人替我們養馬造馬廄;還是賺點錢,成為一方員外,過過有錢的小日子就好。」


「使君您可真是沒志氣啊。」


「請講腳踏實地,謝謝。」


在柴業跟種士儼拌嘴的同時,好幾艘頗具規模的船,航進郡城的碼頭。


「啊,來了來了,來的真是時候!早點來的話可就慘了!」


「對了,澄明那邊好像遇上貴客來訪。」


「貴客?該不會是達官貴人吧?」


「還不清楚,似乎是……深山裡的人(=有修為與實力的道士)。」


「深山裡的人!?是……為了處理殺人祭鬼而來的嗎?」


「肯定的,除非特別去請,不然深山裡的人是不會輕易出山的。」


「換句話說……事情已經嚴重到深山裡的人要主動出來解決?」


「也許已經像邊零城那樣糟糕也說不定………」


「欸!那邊那兩個閒人!沒事不要在那聊天抬槓,騰出手過來幫忙啊!」


「哇靠,耿仔你這傢夥啥時變得這麼了不起啊!」


「我一向都很了不起的!(挺)」


鬥嘴歸鬥嘴,柴業跟種士儼仍挽起衣袖,幫忙將船上的貨搬下來。


現在衡陽郡郡城內,最清閒的地方莫過於"衡州大酒樓",目前這個地方多增加了戰地醫院的功能。


參與郡城防衛戰,還活著的勇士們,在"衡州大酒樓"接受貴賓般的待遇,說是貴賓待遇,其實也只不過是免去做雜工跟飯菜多了些醬菜而已。


畢竟糧倉被燒了,自然得勒緊褲帶、縮衣節食,而且勇士們之後還要面對更艱難的戰鬥,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在已經不濃稠的粥裡,多加點醬菜。


而烈士們,則是移靈到廟宇殘跡,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後再行安葬。


貴賓中表現得最賣力的海蒂.布倫德爾,維持了將近一整晚"守護之盾",現在是精疲力竭的沉沉睡去,並且讓她睡在目前芙蓉樓內最好的客房(=沒有損壞得很嚴重的高級客房)裡。


享受同樣殊榮的,就是在樓頂上施放元素魔法抗敵,被簡道虔打傷的艾梅.克拉維爾,高高興興地吃著郡民們特地她準備的各式血料理-豬血湯、豬血粥、米血糕,吃得不亦樂乎。


「太……棒啦~~~~~~」


郡民們替艾梅特意準備血料理,為得就是感謝她昨晚的貢獻,所以特別去問跟她一起同行的人,最後從宗繼武那裡得知,艾梅最喜歡血料理,所以準備血豆腐或血旺之類的料理即可。


當然,也有為海蒂準備她喜歡的東西,不過要等到她醒過來後再說。


在人群中喝粥吃醬菜的威爾,悶悶不樂;還在希里帕雅地域的時候,最令他高興的事,就是逐漸變得厲害,感覺自己離父親、祖父,還有舒爾茨子爵的距離,又縮短不少。


可是來到這裡(漢陽地域)後,戰技上確實是有所進步,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不甘跟悔恨壓倒性的多;雖然被整慘被慘電相當不爽,但這不是令自己如此懊悔的主因,更非明明年紀差不多,卻比自己還要強的忌妒,或是想快點追上卻跟不上那些高手的懊惱,而是明明有所進步了、也變得更強了,卻依舊無能為力而感不甘跟悔恨。


「威爾弟兄,為何如此悶悶不樂?」向威爾攀談的,是濃眉大眼、闊面重頤,瞇瞇眼的程導。


「程…程鏢頭………」


沒跟對方很熟、對方卻主動過來,讓威爾有點緊張;或許是想要跟人訴訴苦吧,原本不想跟程導講現在正煩惱的事情,大腦跟嘴巴卻像沒好好鎖緊似的,不知不覺傾洩出來。


「威爾弟兄,你認為身為武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高超的過人武藝?」


「哦,你覺得這個最重要啊,也不算錯,畢竟狂言妄語誰都會說、誰都能講,但是要身體力行的話,沒兩下子是什麼也做不了的,沒有實力任何事都只是空談,只有力量沒有理念只是胡亂使用暴力;威爾弟兄,你,是為了什麼而揮劍?」


「我…我……我是為了……重振家族而……揮劍……還有找到失蹤的姊姊跟完成恩師的願望………」


「揮劍揮到現在,有達成目的,還是慢慢地往目標前進?」


「都……都沒有………」


「我們跟著柴使君一同保衛衡陽郡,不是為名也非為利,只是……在補償我們過去的遺憾,繼續待在這裡不但無法達成你的目的,可能還會死在這邊,這樣你的目標就永遠無法達成。」


威爾相當震驚,程導的言下之意,就是"你隨時可以離開,不會有人責怪你",令他不知所措。


「人各有志,志各不同,不可強求,想要離開的話就直接走吧,不必向大家打招呼。」


說完拍拍威爾的肩膀,程導就這樣轉身離去。


留下的威爾,現在更加困惑。


來到漢陽地域、也闖過應龍水脈,但賺到的錢只能還掉債務的十分之一,而且越晚還錢,利息會越滾越多,繼續這樣債務要何年何月才能清償?失蹤的姊姊,也可能會因為時間拖得越長越難找回,搞不好最後找到的,只剩塊墓碑跟遺骨也說不定。


可是……就算程導說可以自行離去,威爾也沒辦法率性的說走就走,做人的最基本人情義理要顧,而且曾經是貴族(新興)的自己,貴族應盡的義務(Noblesse oblige)也不能因為已經不是貴族了而捨去


「繼續這樣下去,真的能在有生之年內,清償債務、找回還活著的姊姊、完成舒爾茨子爵的願望,並成功再建拉特蘭家嗎?」


不知道為什麼,茫茫未來的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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