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為何會是此等樣貌?
對世上大部分的人而言,這種問題並沒有答案。
因為,世界就是他們眼中所看見的。
就算去討論世界的起源,也像是天方夜譚一樣,憑藉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去探究。
但對於某些人而言,這個問題或許有著答案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存在著『神』。
雖然關於『神』,可能每個人都會對祂抱著不一樣的看法。更會因為種族的不同、國家的不同、立場的不同而大相逕庭。
亞人國的神祇。
聖國的女神。
《邪神教團》的邪神。
更甚者,有些人認為『神』並不存在。
而在毓的認知當中,『神』是真實存在的。並不只是像大多的《神子》那樣、止步於信奉傳說的信仰,她知道這是存在於現實當中的。
不過,或許該說曾經存在過才對。
『神代』,神掌管著世間一切的道理與秩序的時代,卻在某一刻開始,神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以此,合歷創初,同時間一群極其特殊之人降臨於世。
他們被稱作『二十二神定者』,握著消失無蹤的神之權能,是足以接替神降臨世界的資格者們。
而為了爭奪那落入虛空的神座,一場大戰由此開啟。
最初的無,【愚者】。
生命的歸處,【皇后】。
狂暴的野性,【惡魔】。
願望的光芒,【星】。
進化的盡頭,【世界】……
神之威籠罩大陸,在歷經約十二年……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的時間後,能夠抵達神座之人出現了。
祂便是最初的【世界】,也是令這個世界得以是這個世界之人。
過往的神秘消散,氣與行——全新的力量出現。
『人』不再只是人,獸人、龍人、魚人、巨人、森人等皆是人類,不再存在『亞人』之名。
道理與秩序不再是神的掌中之物,而是有著固定的軌道。
『魔』不再是未知的事物,而是傷害生命、活物的天敵。
將此全部定基,後更是毅然決然捨棄神座重回地上。
以白金與朱月的『真祖』之身,深根於這全新的世界當中。
只可惜,祂漏算了一件事。
——這個世界,似乎並不允許空位的神座。
「果然,能事先跟妳談好真的是做對了,克莉絲。」
毓的嘴中說出這些話,同時做好準備。
直到剛才,都是前兆。
從現在開始毓所要面對的,就是創世神的力量。
「哪怕是分成二十二塊的殘片,也不曾想過吾身為祭祀神的巫女,有一天會與禰站在對立面阿。」
毓手持〈八握劍〉,〈沖津鏡〉、〈邊津鏡〉架於身體兩側。
她估算著自身的餘力,作為十行的終點,『虹』所帶來的氣消耗量龐大無比,就算是毓也不能再將戰況拖延下去。
「〈雙剋〉。」
二刃挾帶著二重衝擊,第五勢力流派的『根』,由狩之手揮向毓。
「〈雙剋〉…!」
面對『根』,毓以同樣的戰技予以回擊。
攻與攻、防與防,同源的同時又相互兩極的刀,在兩者之間交錯。
只是在金屬撞擊聲響起之際, 一方的平衡遭到打破,力量的差距使毓受到壓制、擊飛。
「我,乃覺醒者——」
在九尾狐之神子緩過神之前,詠唱撼動而出。
「乃順天理踏上霸道之神定者也。」
自狩身上發出的氣變得混濁。
這並不是在說他的氣變得像是魔力一樣,成為了污穢的黑色瘴氣。
而是不夠純淨。
那包覆全身的氣,彷彿囊括了萬物於裡頭那般。
似男似女、非男非女,同時擁有這樣相反卻又緊密相連兩面性的狩,舉起手中的封具,釋出沉如岩山的鬥氣。
「洞悉此刻萬象、看穿過去未來,由可能性之時空追朔至此。」
那雙眼,究竟望向何方?
既不是狩的《陰眼》,也不是宮本雪音的《陽眼》。
黑白螺旋交錯而出的魔眼,就算不去對視也足夠深深抓住毓的心思。
「我,當以【世界】之理,闡述因果。」
——〈根源 • 己座空亡〉
……
……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話似乎並不能這樣斷定。
在毓的眼中,無論是戰技、還是行,又或是異能……在那詠唱之後,什麼都沒有被施展出來。
可是,無論是詠唱、亦或是證明(言靈),都確實的發聲於世界之上。
那,是刻印於身體之上的術式。
就如同毓的〈虹律祭魂 • 荼吉尼〉一樣,是以術式改變肉體、足以被稱作壓箱寶的殺手鐧。
以狩的狀況來說,那就是由人體進化成『神體』吧。
……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呢?
「風——……」
《天衝》變換。
原為長刀的術式武裝,如今化作包覆整隻左下手臂的手甲。
同時,《天象》化作堪比人體長度的大太刀,並由包覆手甲的左手輕輕壓下。
那個姿勢——
毓很快的就看出來,狩所擺出的正是『居合』的架勢。
他以左手的手甲為『鞘』,將右手握持的太刀呈欲出刃之勢。
那身姿,就如《二天一流》的〈二禪拿〉一樣。
「〈邊津鏡〉!」
「〈颶刃破天〉。」
那一擊,完美將其證明(名字)展現於世。
伴隨狩的輕聲喝語,他的右手化作虛影、刀刃無視距離劃破虛空,挾帶著足以將大氣壓縮碾碎的風行斬出。
在毓的眼中,只能見到一縷光絲閃過。
隨後,黃金之鏡應聲斷裂。
擁有能以鏡中虛像那般,將他人的戰技復刻、回擊的強大術式,在狩的一技居合面前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九尾之中,直到剛才還閃耀著的八道光芒減少了。
「嗚…!」
一世一尾。
四字之義正如其名,代表著毓身後的尾巴,各自都蘊含著人一世的時間長度。
經歷了三百年的時光、度過了常人好幾倍時間的毓,所擁有的正是那能視作餘生的餘外八條獸尾。
每一尾都如同一命,因此在緊要關頭之際,毓甚至能被視作是九命之人。
在最一開始,就因為宮本羽世的奸計而失去『藻女』,如今又因超越預想的一擊讓光芒遠去。
「對不起了,華天…!」
短暫地對失去光芒的尾中所寄宿自身分體獻上歉聲,毓連忙將視線移回狩的身上。
「火——」
早已擺好下個架勢的狩,將《天象》與《天衝》雙雙化作太刀,兩刃重疊於身前。
與〈乂字斬牙〉如出一轍的姿勢,蘊含的氣量卻是雲泥之別。
毓踏步上前。
會在這種時刻,做出貼近對手的動作,是因為如今的狩已不是毓不做任何犧牲就能壓制住的。
現在的毓,打算以傷換取成果。
「〈炬刀斬日〉。」
火之二刀流蜿蜒轟出。
盤旋於天、包圍大地的烈炎,在二刀流的揮舞下,以填滿視野的十字星逼近。
又一條尾巴失去了光芒。
「水——〈源匕劃月〉。」
保持二刀流的架勢,右手握持太刀、左手反握脇差。
重現著《二天一流》、〈落墜打〉的戰技,現在更是包覆著流動的水行。
第一刀,由脇差斬出。
第二刀,太刀速攻襲來。
以狩為中心,兩把長短刀刃所劃出的圓,就如黑夜上掛於天際的白月一樣。
由新月成弦、由弦成滿月,同時間的推移自虧成盈。
圓月狀的刀劍結界,毫無懸念地將毓納入死亡之中,第三道光芒遭到抹滅。
「地——〈壤劍穿星〉。」
《天象》、《天衝》合二為一。
超越人體的雙刃長劍,經由平睛眼的架勢指向狩的前方。
從正面迎來的壓迫感,讓毓聯想到了戰技〈戰衝煌〉,當然兩者並不能放在同個天秤上比較。
狩逼近到毓的身前,推動雙手祭出包裹土行的突刺。
「嗚…!」
隨著第四道光芒消散,毓握起〈八握劍〉,將雷光重重劈在狩的身上。
自剛才開始,面對由基本四行而成的四道戰技,毓都沒有選擇利用〈宇賀御魂〉的不死性規避傷害。
無論是哪一招,都已經不是用〈邊津鏡〉或〈生玉〉能擋下的,即便如此毓還是沒有選擇釋出尊名。
那是一種預感。
要論緣由,就連毓都無法清楚明白的說出來。
只是平白無故的認為,只能賦予一時不死性的〈宇賀御魂〉並不能在此時浪費掉。
而就在〈八握劍〉的雷光充斥在狩的周遭時,毓知道……
自己的預感是對的。
「窮極之技,於無盡捨棄中的無贅殘物。」
埋藏於雷鳴聲下,詠唱之語傳進毓的耳中。
「非數、非重、非疾,以始末流轉,自我傳驅往初傳。」
腳反射性的倒退一步。
儘管在毓的打算中,自己是必須要時刻逼近在狩身邊的,她的雙腳卻無視毓的意識擅自做出行動。
「六道世理、五輪界法,即在這雙手心當中。」
雷霆散去,狩立於空中。
在那雙手之中,《天象》與《天衝》已不見蹤影,獨留腰間掛著的空鞘。
「〈盛尊名 • 宇賀御魂〉!」
在彷彿汗水會向上逆流的寒意下,毓開口喚出尊名。
代表豐收與生命延續的領域,在黃金色的稻穗填滿大地之時,短暫的不死被賦予在毓的生命上。
要使出尊名,就得是現在。
過激強烈的第六感,促使毓在詠唱尚未結束之前,使出〈宇賀御魂〉。
「此身,已臻無名之空——」
就在詠唱進入終點的那個瞬間,世界發生變化。
究竟是自己的視野受到影響,又或是這個世界真的就變成雙眼捕捉到的樣子,毓並不能夠準確判定。
唯一知道的,只有在這突然變得非黑即白的天空當中,毓只能眼睜睜看著狩抬起右手。
明明兩把武器在此刻全都消失,狩那張開成手刀的右手看上去卻是那麼的鋒利。
「〈『 』〉」
沒有聲音,沒有證明(名字)。
即便如此,言靈還是成真了。
就算人無法理解那段言語,只要本人、只要身為宣告對象的世界聽見,那麼『它』便會成型。
人劍合一,手刀緩緩揮下。
光景收束,當黑與白被一點吸入、而後色彩重回眼中的當下——
鮮血四溢。
從右肩砍入、自左腰切出,毓的身體被一分為二。
「……復活!」
九尾狐之神子的身影變得模糊,在黃金色的稻穗包圍之下,完好無傷的毓重新站回。
毓望向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狩。
剛才的那一招,並不像是複合風行的『居合』,利用風刃來無視與目標距離的招式。
其本質甚是可怕。
那是無視時間與空間,逆轉因果、在斬下之前便已斬中對手的一擊。
以斬為因、亦以斬為果,這就是那無名之刃的本質。
要不是領域早已展開,那麼毓將會連發動尊名的機會都沒有,就那麼遭到斬殺。
「真是可怕,而且看上去還不會停止。」
正如毓所言,狩伸出雙手,霎時《天象》、《天衝》再次現身。
一為脇差,一為大太刀。
「由四行輪迴,最終以空作結。就算失去意識了,禰依舊是《二天一流》之子阿,狩。」
「水——〈源匕劃月〉。」
水月二刀流的出現,代表新的輪迴即將開始。
「直到將禰壓制前,那超越了奧義、超越了我傳,甚至能僅憑一技便剝奪吾生命的戰技,會這樣重複持續下去嗎?」
毓笑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從宮本家中搶回來、並與他共處兩年的人,居然會帶來這麼多麻煩。
不過,毓不會覺得悲傷,反倒有種充實感。
在決定與他有所瓜葛之時,最初的神子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無畏的笑容掛在臉上,毓對著眼前的孩子說道
「狩,該是時候結束了。就算是久違的鬧脾氣,也已經夠久了喔!」